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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少女與飛船

【短篇】少女與飛船

塔夏.斯多梅爾少尉

對於飛行船的印象,最初的記憶是因為正午的陽光突然暗了下來,抬起頭來仰望,只見晴空萬里的天上,有一條巨大細長的黑影緩緩地通過了太陽前方。

「遮天蔽日」這樣的形容詞用在這個場面上也並不顯得誇飾。

巨大的投影沿著小鎮上緩緩通過,孩子們興奮地追逐著緩緩在地上移動的影子又叫又跳。

「那就是飛行船唷。」

母親抱起自己,指著天上那條逐漸駛過天際的長條狀物體。

「會飛的船?」

「是啊,會飛的船。想坐坐看嗎?」

「我───」

母親的面貌在刺眼的陽光中變得模糊。伴隨著玻璃碎裂般的尖銳聲響,即將說出口的答覆被那難以令人忍受的雜音所遮蓋,意識清楚了起來。

拼命睜大了一雙惺忪的雙眼,所見卻是一片宛如籠罩在濃霧中的模糊景象。摸索著擱在床頭櫃上的眼鏡,送到鼻前戴上,視線總算變得清楚了起來。她眯著眼睛轉頭望向舷窗之外,尋找著方才那擾人清夢的怪聲來源。

雖然同時伴隨著隆隆作響的四衝程柴油機之低沉轟響,飛輪發電機的嘎啦嘎啦聲,以及一些腳步、金屬撞擊和帆布扭曲的背景音,但她很快就否定了這些習以為常的噪音而逐漸將視線從觀景窗右側望到最左側。然後注意到了垂吊在船尾的垂直尾翼上,正扶著方向舵敲敲打打的修理工。被風一吹就發出那滋滋摩響的尾舵,看起來就是那不習慣的怪聲源頭。

───我已經坐上去了…

重新認知到這個事實的少女嘆了口氣,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懷表指針,跳下屬於自己的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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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塔夏.斯多梅爾少尉。」

「嗯哼。」

每當在狹窄的走道上與人相遇,他們就會停下腳步來,背靠牆壁讓出道路,對自己縮緊了胳肢窩,費力地在這有限的空間內舉手敬禮。

雖然是知道船員們是基於軍規,在對自己的階級而非其他因素表達尊敬,但因為還不習慣這一切所以也只能跟著回禮點點頭,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鼻音來表示自己收到了他們的致敬。

在總建制七十六人的這艘飛行戰艦「十月十日」號上,塔夏.斯多梅爾少尉是為數十四名軍官中的一員。扣除飛行員的話,事實上肩負船務工作的軍官也就只有五人,而她是這五人的其中之一。

塔夏以技術軍屬身份獲得少尉等同官銜,加入特瑞希瓦爾特王立聯合皇家空軍至今六個月的期間,卻仍然難以習慣自己所受的與眾不同待遇。身為一位少尉等同官,她享有和艦長、大副、輪機長與火器長和飛行員們,在艦首的軍官艙一同享用專業廚師的現做三餐之特權。

剛才那些擦身而過的、向她敬禮的機械工與船務員們,他們吃的則是泡在冷甜菜湯裡弄軟的乾麵包屑。運氣好的話,也許會加菜一些軍官艙吃剩倒掉的剩飯。

除此之外,作為這艘空中戰艦上最年輕的、年僅十六歲的乘員,嬌小的個頭搭配上不合身的長大衣與寬鬆的制服,乃至於本來就比其他王立聯合軍種要大一號尺碼的空軍大盤帽,塔夏總覺得每當自己一早醒來從寢室出發通往艦橋時,一路上總會被很多人投以特別關注的視線。

她對於這種格外惹人注意的自己感到非常不能適應,為了避免延長這令人尷尬的期間,她只得低著頭、板著一張臭臉、加快腳步,迅速地邁著那並不寬闊的步伐來補足前進距離趕往艦首。

通過許多管道與樓梯,並被數不清數目的船員敬禮後,塔夏佇立於厚重的金屬門前,打開黃銅色的通信管清了清嗓子。

「塔夏.斯多梅爾少尉等同官,請示許可入內。」

「進來吧。」

隨即,厚重的金屬門發出一聲洩氣般的聲響並稍微往後移了幾公分,塔夏順勢一推,這座厚重的門板也隨之開啟。刺眼的陽光從眼前射來,若不是已知這趟航程的航向與現在的時間,恐怕會讓人以為這夕陽西下的餘輝是日出的晨光吧。

「想來點咖啡,或著是茶?」左右手各捧著一個茶壺的大副給艦長倒完茶後,面帶笑容地走到了塔夏面前打著招呼。

「可是我連早餐都還沒吃呢…」塔夏苦笑著。

「現在這時間妳連午餐也沒得吃了,也只有下午茶配點心啦。」

聽著大副的玩笑,塔夏也掩著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艦長轉過頭來打量著塔夏的模樣點了點頭:「怎麼樣,少尉,睡眠時間調整過了嗎?」

「是,我想整個晚上都可以很有精神,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我們艦隊在這裡轉了半圈,為的就是要等太陽下山才開始行動。」

順著艦橋周圍環繞一百八十度的強化玻璃帷幕觀景窗往外望去,十餘個反射著火紅色陽光的巨大雪茄狀物體,拖曳著凝結尾,在雲端之上併肩齊步著。

有報章雜誌這麼形容:飛行船就像是鯨魚一般,而萬王陛下的飛船艦隊就像是鯨魚群一般的壯觀。塔夏個人並不喜歡這種說法,因為她知道飛行船的長度比十條抹香鯨加起來還大───唯一配得上這種尺碼的水中存在是海軍的戰列艦吧。

但是,像這樣比鯨魚還巨大十倍,相當於神話中的巨獸利維坦一般飛翔在空中的壓倒性存在,如今卻像草原上的草食動物那樣聚集在了一起,以密集編隊簇擁著一齊前進。

如果真的是如同宣傳上一樣強大威猛的存在,那為何還要採取這樣的措施以求自保…?這壯觀的場面其實看起來卻令人無法安心,甚至是反之感到有些不安。

「我們要利用夜色的掩護,在底下那群南方匪徒的飛機無法起飛攔截之際,讓船團進入目標區實施補給任務。即使敵機沒有夜間戰鬥能力,也不可大意了,回崗位上吧。尼可萊,把餐籃拿給斯多梅爾少尉。」

艦長平淡地對塔夏下達了指示後,轉頭望向大副。

「是,我知道了。」

裝有三明治、煎蛋捲與烤餅捲魚鬆等冷盤,和一罐玻璃瓶彈珠汽水的提籃被交給了塔夏。同一時間,伴隨著太陽西下天色轉暗,船團的動作變得活躍了起來。艦長向輪機長下達了由半速增加到全速的指令,六具1600匹馬力V12柴油發動機的高轉速,匯集成連艦身內的加壓艙也可以清楚感受到震動的小跳躍。

與十月十日號同樣的,其他飛行船的螺旋槳也加快了轉速,一艘接著一艘地駛入了漆黑一片不見五指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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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夏所待的「崗位」位於艦橋所在的前部吊艙後段,是艦上少數完全沒有舷窗、與外界隔絕的封閉艙間。唯一的出入口被厚重的氣密門所掩蓋,當塔夏走進艙內並且按下加壓鍵之後,此門便不可能被任何人從外部開啟───即使是艦長也一樣。

這間約四米見方大、牆上鋪滿了隔音材質的小房間,便是特種技術軍屬少尉等同官塔夏.斯多梅爾的職場。與船上其他艙間相較,這是個非常安靜的環境,靜到即使是一根繡花針落到地上都格外引人注目的程度。

她來到位於房間中央的座椅,戴起擱在掛架上的耳機,深呼吸一口氣後,她將耳機線接進牆面上諸多儀表之一、標明為「雙向」的插座裡。

電流接通的瞬間,許多各式各樣的嘈雜聲便以電子訊號的形式,順著耳機線一路從船外的巨大黃銅管直達鼓膜。身為音樂世家出身的女孩,塔夏對於這種不協調的雜音難以忍受地皺起眉頭,但她很快就將手按在放大器開關與聽音管迴轉盤上作了些微調。

原本將飛船的柴油液冷引擎的低沉轟鳴、艦載機的汽油空冷引擎的尖叫、增壓裝置的渦輪迴轉聲、螺旋槳的傳動軸和發電機的嗡嗡聲全部混雜起來的刺耳噪音開始逐漸依照頻率被一條條過濾掉。最終、只剩下了被她選定為基準音的聲調───那是十月十日號上六顆柴油引擎正以八成巡航出力運轉中的共鳴音。如同六部聲樂和聲似的令人賞心悅目,塔夏對於自己的調音感到滿意無比地點了點頭。

一陣刺耳的警報聲打破了她享受著協調音律中的短暫餘韻,閃爍著紅光的照明燈提醒她從外部有人打通了艦內電話。

「喂,這裡是空域聽音室。」

「這裡是艦長,斯多梅爾少尉,妳就位了嗎?」

「是的,我已經就崗位完成執勤準備。」

「很好。達貢、阿爾瓦與比提差不多要回來了,妳來引導他們歸艦。」

「咦?但是現在已經六點半,差不多天黑了───」

「大概是有點迷航,他們沒來得及趕上在日落前回來。這些不重要,妳就是為了扮演我們在黑暗中的眼睛而來的,就交給妳了。」

僅交辦完必要的事項後,艦長便匆匆掛斷了電話,雖然他盡力壓抑緊張感,但不經意加快的語調反倒暴露了上級心中的些許不安。塔夏則是嫌惡地掛上話筒,再看看自己擱在桌上還沒吃的餐籃…

「艦長這個壞心眼的…」她咕噥著,但還是把牆上插座的開關撥動,旋轉著無線電頻率的調鈕,指向貼有彩色小指片註記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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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嘩───天黑的比想像中還快。」

「現在是說風涼話的時候嗎!」

「夠了,你們兩別吵了吧。」

由三架Fvt-3E「新伊卡」戰鬥機組成的鬆散雁行編隊在最後一絲夕陽餘暉的殘光中,在十數艘龐大的飛船編隊裡尋找著自己的母艦。

在晚上,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算飛行船跟飛機一樣也會在夜間點亮防撞的航行燈,以左紅右綠的方式來提醒對方自己的所處位置…但對於總長度220公尺、橫幅直徑達到30公尺以上的巨大物體而言,卻時常有令人看得著右卻不知哪裡是左的困惑。更別提這是一個包括了十二艘運輸飛行船、三艘防空飛行船與一艘航空管制飛行船的巨大船團編組。不靠近一點觀察舷號根本認不出哪艘是自己的母艦,但靠近了又怕跟這些龐然大物空中相撞。

漫不經心地操縱著飛機的小隊長達貢涅.科林法克上尉,與他年輕且青澀年輕僚機阿爾瓦.哥爾什科夫少尉,和扮演吐嘈役角色的比特利希.杜格斯基中尉,如今便在看得到船團燈火的稍下方位置盤旋飛行中,處於進退不得的窘態。但這種局面也不會維持太久了。

「燃料只夠再飛行二十分鐘…底下可是明鏡海耶!而且是菲利特領空內!」哥爾什科夫少尉焦急的抱怨著。

「急什麼,還有二十分鐘不是嗎,夠你寫好遺書了。」隊長直到現在還是試圖講冷笑話。

「可是───」

「要不是你迷航害得隊長跟我要繞好幾圈找你,我們難道會落得這副慘狀嗎?」杜格斯基中尉搬出大絕招,釐清了一切的責任最初歸屬後,無線電裡陷入一片極為尷尬的寂靜。

「沒事的,就相信我們的聽音官吧。夜間起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隊長打破了這陣沉默率先發言。

「聽音官…是說那個小姑娘?」

哥爾什科夫少尉對於這個聽音官的印象,僅有在軍官餐廳時偶而會見到的身影。個頭嬌小瘦弱,膚色慘白,披著一頭蓬鬆亂髮和厚重的眼鏡,在精選全邦國與屬國體格和視力皆第一流的精壯健康男子組建起來的王立聯合航空軍之中,那顯然是以另一層意義顯得很凸出的存在。

「…那樣病奄奄的四眼田雞靠得住嗎?」

「耳朵派得上用場的話,視力不行也無所謂吧。雖然也不曉得究竟到什麼樣程度…」

在王聯空軍中,僅有三人以上駕駛的大型飛機、飛行器、飛行船會接受夜間儀器飛行的導航定位方法訓練。像Fvt-3E新伊卡這種短小精悍的一人座戰機理所當然的不會有進行夜間飛行之需求或機會。

在飛行船上,主要的索敵方式仍仰賴與戰艦上類似的六米級雙眼測距儀進行火控,以及諸多散布在船身艙室各處的12.7mm連裝砲塔上的砲組觀察瞭望員,乃至於艦橋當值士官們的雙筒望遠鏡。白晝時,使用彩色煙霧或信號彈搭配無線電進行聯絡和管制才是最普遍的情況。

而防空聽音設備───雖然可以在視界不良的天候如多雲和夜間時進行廣域的索敵監視,但其有效程度卻是端視操作者的技巧而有很大的差異。有時據說能在三、四十公里外捕捉大型飛機與飛行船的聲響,但同樣也有直到目視範圍都還不知道是敵是友的甚至根本沒察覺的狀況。在訓練聽音技巧這方面,本身就屬於很吃天份的才藝而很難大規模廣範圍的配備聽音員。

盡管如此,在雷達於近幾年來出現以前,聽音設備仍是唯一不必依賴光學觀測手段也能發揮機能的偵測方式,雖然說已經開始有幾艘新銳的飛行戰艦開始換裝了對空雷達與對海雷達並展開實戰驗收,但那樣的新式飛船都被配備在主戰場的西戰線上,對於南線飛越明鏡海向盟友實施戰略空運任務的這種二線工作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簡而言之,缺乏與聽音官合作經驗的飛行員們,其實也對於這種神秘的有如黑魔術般的異能奇技,既好奇又不放心。

「這裡是十月十日,呼叫紅龍,收到請回答。」

就在這時,那個使他們議論紛紛的聽音官沙啞而稚氣的嗓音開口出現在無線電頻道裡。

「紅龍聽的很清楚,請說。」科林法克上尉做出了肯定答覆。

「你們的位置在船團後下方,高度差一千公尺左右,水平差兩千公尺左右,相對方位160針位。」

「是的…但這個視界無法分辨母艦,恐有空中碰撞之虞所以無法接近。請求歸艦引導。」

在小隊長作出了要求後,聽音官沉默了約十餘秒,可能是跟艦橋方面進行了連繫而再度開口了。

「紅龍,本艦將開啟前後船腹探照燈,交匯點設於艦載機起降吊艙出入口,本艦現在起將航行針路固定為245,時速140,高度八千。為預防失速、聖騎士與與貝蒂小姐請於原空域以時速240右盤旋待機。」

伴隨著極為確實的指示,飛行在頭頂上的船團中有一艘飛船打開了兩盞探照燈,兩道光束匯聚對焦,在夜空中劃出立體的X型燈束。

「看得很清楚…紅龍開始爬升。」

科林法克上尉扳起操縱桿,直結著翼面與尾翼的鋼絲牽動著升降舵,氣流被導引往不同的方向,這架新伊卡開始仰起機頭向頭頂上的探照燈束爬升。

飛行船的發動機聲響比平常的要多了些喘息般的雜音,這是因為如今六顆引擎都催到了最大馬力維持著最高航速,而不再是平時的省油巡航速度。相對於最高時速可以達到五百公里級的單座戰鬥機新伊卡,飛行船受限於龐大的空氣阻力,即使擁有戰鬥機五倍十倍以上的馬力輸出,卻勉強只能飛出一百四、一百五十公里左右的時速。

然而一百四一百五,對於新伊卡來說也是濱臨失速速度的超低速。把帶有墨鏡般黑色塗層的防風眼鏡戴起來後,科林法克上尉駕著他的戰機來到探照燈的交匯點並穿越光柱───此時在他頭上,於船腹閃爍著左右兩排紅綠燈的巨大物體,便是母艦十月十日號不會有錯了。由於速度較快,所以他的新伊卡爬升到預定位置後立刻就往前而逐漸開到飛船前下方。

「紅龍,速度太快了,減速。準備進入降落程序。」

「我知道,我知道…」

科林法克上尉把節流閥往回拉並逐步降低引擎檔位,降到額定馬力的三成輸出。螺旋槳的轉速降低,同時接近飛船這樣的巨大飛行器之後,巨大的渦流也開始震得機體上下跳動。

Fvt-3E新伊卡,繼承了其前身的伊卡、老伊卡一樣的毛病:機身過短帶來的先天不穩定性。由於翼面短而縱軸也短,雖然滾轉和迴旋的靈活性變得非常輕巧,但卻很容易因此陷入無法挽救的失速並導致墜機。新伊卡雖然更換了引擎,並由雙翼機改為單翼機,但由於機身布局不變而馬力向上,原有的過敏感飛行特性遂變得更為強烈極端。

這是架易學難精的戰機───飛行員很容易坐上它後因為能作出各式各樣的高難度特技而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卻在降落時因為一個不小心的誤操作導致前傾或側滾而機毀人亡。科林法克自己就有三個軍校同梯是在飛老伊卡時摔死,他不敢大意地小心翼翼降低速度,並且放下襟翼嘗試保持更大的升力。

他將座機減速到比飛船更慢的失速速度邊緣,看著飛船逐漸超前,然後看到了船腹中央那燈火通明的起降艙降下的大鐵勾。大鐵勾本身也貼上了反光板所以在艦腹照明燈的光照下格外顯眼。

「紅龍,能目視捕捉勾嗎?」

「可以的,看得很清楚。我即將進行著艦程序…」科林法克深呼吸一口氣後,將操縱桿抓穩,將機首對準捕捉勾後,將空著的另一隻手放到座艙下部的黃色拉桿。

他猛力扳倒拉桿後,這架新伊卡機首引擎蓋上便垂直九十度地彈起一組H型的金屬架。突然增大的空氣阻力、以及陷入紊亂的氣流使他的座機猛地顫震,但此時也已經毫無選擇:他猛地將節流閥前推,緊接著這架新伊卡便加速用機首的金屬架撞上飛船的艦腹掛勾。

匡嚓!猛烈的一陣撞擊後,喚醒飛行員的是那有點沙啞的女聽音官說話聲。

「紅龍,捕捉成功了嗎?」

「是…」

「紅龍,減速並關閉引擎。現在開始回收程序。」

被提醒了的科林法克急忙收回了節流閥,引擎逐漸變得小聲,螺旋槳也不再快速轉動而進入了依慣性和風力吹動的順槳狀態。

底下兩名飛行員仰望著他們的長機一路被導引並被收回船腹的過程。

「…成功了耶。」

「嗯…」

打破了他們呆望著這場面的喚聲同樣來自於聽音官。

「聖騎士,這裡是十月十日,接下來輪到你進場。爬升至高度八千,維持方向245,速度140,依照探照燈光束指示。」

「啊是,這就開始動作。」

塔夏.斯多梅爾少尉即使身處沒有窗戶、完全看不到外面、就算看得到也會因為黑暗而無法察覺到飛機位置的艙室內───但她卻宛如身歷其境般地全程掌握著這架戰鬥機爬升接近飛船的過程。

一邊旋轉著聽音管指向器的探針,塔夏忽然雙目圓睜,發出了今晚第一次的怒吼。

「爬升角過高,這是撞擊航線,聖騎士,減速、停止爬升!」

「是,減速…!」

速度太快、爬升過猛的機體急忙恢復平飛,一下子便超前到飛船前方去。塔夏的心臟急速跳動,要是這架伊卡依剛才的航速再爬升五秒就會一頭撞上十月十日,那可是難以想像的大慘事。她以圓規量了一下之後,拿出色鉛筆對著面前的地圖板畫了一個圓,然後用圖釘把小色紙片固定在地圖板上。

「聖騎士,接受我引導,左迴旋,保持時速220,保持同高度從後方進場歸艦。進入捕捉勾航道時減速至140,時機由你把握。」

為了保持安全起見,她決定把艦載機帶離多繞一圈,好讓飛行員有足夠的緩衝時間減速,和用更安全的角度帶到捕捉勾上。

「聖騎士,現在你位於本艦正後方180相對方位。能目視捕捉勾嗎?」

「看得很清楚。」

「減速至140,準備降落。」

「收到,聖騎士減速至140,開始降落…」

大概是剛才差點闖下大禍,所以三號機的哥爾什科夫少尉復唱一遍之後,乖乖地依照著聽音官指示接近,並且開啟機首接合架與母艦捕捉勾合體。

「這裡是聖騎士,降落…很成功,感謝引導。」

哥爾什科夫少尉幾乎嚇出尿來,並打從心裡由衷地感謝管制官。要是憑自己單飛的話,很可能今天就是人生的終點站了。他的座機跟著捕捉勾被拉回飛行船船腹的飛機庫後,將駕駛艙擋風玻璃側翻開並跳下飛機時,他的小隊長已經待在旁邊打趣地望著他。

「怎麼樣,對於我們的聽音官還有意見嗎?」

「大概是不會有了…」年輕的飛行員苦笑著摸了摸後腦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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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驚無險之後,編隊最後一架著艦的「貝蒂小姐」也平安掛上了回收勾,三架晚歸的艦載機都安全的返回了空中母艦。塔夏開始一如往常的待在聽音室裡,吃三明治,喝汽水,看雜誌玩著填字遊戲打發時間───說實在的大部份時間裡她就是在發呆混過執勤時間。

大概是艦長屬於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主義的信奉者,也並不熱衷於訓練艦載機飛行員作儀器航行的樣子,這趟航程裡塔夏其實有九成五左右的時間,不是在睡覺就是處於這種閒到發荒的無事可作狀態。

缺乏運動與日照,與人幾乎隔絕,一整天也很少與人面對面說超過十句話,這樣的不健康生活自然是使她原本就看起來不甚健康的模樣更加極端。

但塔夏本身並不討厭這樣的生活。

她喜歡一個人自得其樂,討厭生活步調被人打亂,難以忍受軍規或著服從命令的生活,對於和其他人取得協調或著揣摩他人的想法感到厭煩。儘管對於戰爭或著聽音室並無好感,但這樣的封閉工作環境卻是塔夏所能想像到最理想的職場。

她有時會打開唱片機,將爵士樂的單曲唱片放進去,享受著與聽音機所收訊的背景雜音混成一片的小喇叭宏亮節奏。反正不管她怎麼在聽音室裡胡搞,外頭的人也聽不到,若有人來查房,她只要在開門前把東西都收拾好就沒事了。

從這層角度來說,聽音室是塔夏在十月十日號飛船上專屬的獨立國度。

但這樣的安寧卻在她打算開啟餅乾罐頭,吃掉今晚的餐籃裡這最後一份點心時打破了。

奇妙的雜音。

有些微弱但跟習以為常的飛船柴油引擎聲不大一樣,從很遙遠的位置傳來。

乍聽之下還以為是室內或船裡發出的怪響,但定神一聽就發覺是耳機裡傳出的不會有錯。於是塔夏開始操作聽音器的控制盤,將分別代表水平與垂直角度的轉盤指針撥動,攀附在聽音室下方的黃銅色巨大指向性集音管開始緩緩地跟隨塔夏的指尖進行迴轉跟俯仰。幾番摸索之後差不多定位出了音源的方位、距離與大概的高度。

從來沒聽過…是某種汽油引擎聲,有著多發機獨有的複數引擎在近距離引發的共鳴,但這種低沉的頻率在訓練中也沒聽過。會是密集編隊的單引擎機嗎?

塔夏拿出了書櫃唱片架上的一個紙封套,拿出了王聯空軍機機密的各種敵機引擎聲錄音唱片開始播放並於腦海中比對,銀月?風妖?藍狐?但既不是單引擎的,也不是雙引擎的任一款帝國戰機。

儘管還是一頭霧水,這個距離上對於陌生的聲音還是欠缺足以判斷的材料,但她仍然拿起了艦內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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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明的引擎聲?可能是多發機?」原本正在閉目養神的艦長接獲塔夏的報告先是愣了一下:「妳確定,在這種深夜?能確定數量、方位跟機種嗎?嗯…」

艦長招了招手,示意大副過來到指揮桌前與他討論。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哪裡?」

「照時間來看…準確的位置雖然不能確定,但應該是在這附近。」稍微計算了一下最後變針的時間與航速後,大副拿著計算尺與圓規在地圖桌上畫了個X。那是明鏡海與奧特蘭的陸海線交界處。

「那麼假設是敵機的話…」艦長喃喃說道。

「是,可能是菲利特或著借用菲利特基地的帝國空軍,那以夜間戰鬥機加配副油箱的航程來算…」

以明鏡海中部諸島為起點畫出的圓圈,並未將X點包括在內。

「搆不著啊,不可能是敵機吧,我們今晚航行到現在十個鐘頭,應該已經完全通過明鏡海危險區進入奧特蘭領空了。更何況他們要爬升上我們的高度,耗油只會更多。」大副看著這計算結果說出了他的結論。

「那奧特蘭空軍?」

「他們現有最靠近的航空基地都僅限於北部加德蘭周邊,航程上不可能來到這個位置。我們差不多已經在迪特里奧外海上空了,除非是雙發戰鬥機,否則也飛不到這麼遠的距離。奧特蘭配備的雙發重戰水準又不怎麼樣。」

「…會不會是盟友?進行夜間飛行訓練?」

「但主教軍也好,或著我們派遣到當地的志願飛行隊也好,都不存在多引擎機種。本國的方針是只提供給盟友防空戰鬥機而非戰略攻勢性機種…」

確實如此。而且王聯空軍的水準有多少斤兩,艦長本身自己也很清楚,這也是為什麼他即使知道自艦上有配備聽音官能執行零視界導航,也仍然對夜間飛行訓練敬而遠之的緣故。至於那些仰賴王聯的軍事顧問,扶植建立起來的盟國空軍之實力那就更加的…

艦長拿出預定的船班任務表查閱,前後兩天航程內也不存在任何其他自軍的戰略飛行船艦隊。在這個階段,他便已經排除了任何抱持對方是友軍機的樂觀期待。

「不是友軍的話…」

「也許有可能是誤報,艦長。聽音管設施跑進雜物、或著僚艦有引擎故障的雜音也不是不可能。」大副提醒道。

「我知道。但高度八千公尺哪來的鳥擊或雜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熄掉航行燈,就戰備位置,打破通訊靜默,通告船團其他飛船…」

紅色閃爍燈與蜂鳴器的響叫聲,提醒著有艦內電話打來艦橋。大副立刻接起電話:「喂,這裡是艦橋。什…艦長!」

「怎麼回事。」

「聽音室報告,判明音響情報,不明音源多數正提高引擎轉速,相對針位020,距離30公里,高度7000前後,引擎功率大,急爬升中!」

───直撲船團正前方而來的迎擊航線。雖然不曉得這些傢伙是打哪來的以及到底想幹嘛,但是艦長很清楚地理解到了這些不明機正在直撲自己的方向。

「距離日出還有幾分鐘?」艦長急忙轉頭望向值更士官。

「是,照昨天的記錄來看,距離0545時刻還有1小時左右…」

「立刻出動戰備的第三小隊,要加掛機腹三百公升油箱,準備晨間歸艦。五分鐘內我要第一與第二小隊也完成防空戰鬥的起飛戰備…」

交代完了一大長串艦載機隊的出擊命令後,艦長吞了口口水,然後說出下一道命令:「準備對空戰鬥,所有乘員就戰鬥位置,穿戴高空維生設備與降落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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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搞錯,我們昨晚才夜間降落一次,現在又輪到我們夜間起飛?這艘船上是沒其他的艦載機飛行員了嗎。」

被警報聲吵醒又接到出動命令的哥爾什科夫少尉難忍睡意地打了個呵欠,抱怨連連。

「就是因為我們最晚歸艦所以才會讓我們先出動!我們的機體都還在掛架上沒卸下來,要把我們的飛機丟出去或著放回機庫才能空出吊勾。燃料也已經補滿了,現在不出動更待何時?」

杜格斯基中尉指著船腹艦載機甲板上懸吊在半空中的新伊卡,作出無可反駁的解釋,讓哥爾什科夫少尉找不到回嘴的立足點。

「小伙子,夜間降落嚇破膽了嗎?所以對夜間出擊這麼緊張兮兮的。」隊長打趣地挖苦道。

「才、才沒有這回事!」

「還嘴硬啊?反正,看起來上頭打算讓我們多帶燃料,看起來是會打到日出才降落了。而且有個晚上也聽得很清楚的貓頭鷹在代替我們的眼睛不是嗎,根本不必擔心。」

聽了科林法克上尉的比喻,另兩位飛行員都很容易的將戴著沉重厚框眼鏡,又有著黑眼圈的塔夏.斯多梅爾少尉之容貌與貓頭鷹連想在一起,而不禁笑了出來。

「沒有疑問的話就全員上機,準備出動!」

「是!」

在小隊長下達了出動命令後,三位十月十日艦載機中隊第三小隊的成員分別奔向飛船船腹艦載機甲板的三個起降艙門口旁,登上自己的座機。與為了安全起見而只能一次降落一架不同,王聯飛行船搭載的艦載戰鬥機因為是「寄生式」的吊勾垂降系統,所以可以一次同時起飛。

哥爾什科夫少尉趕到船尾的第三艙門,攀著鋁梯爬上仍吊在掛勾上的座機,翻開擋風玻璃跳進去就座,當他還在綁安全帶的同時,艦載機甲板便響起了警鈴聲與紅色的旋轉燈,那是船腹洩壓門已經打開洩氣閥正在減壓中的信號。作業中的維修整備員們陸續戴起來氧氣面罩,並用安全繩索扣住離自己最近的扶手。

「引擎點火!」整備班長攀在機翼上,手持點火槍對著新伊卡機首右側面的點火孔旋轉並扣下扳機,經驗老道的他只靠一發就成功地讓引擎冒出了幾許黑煙後就開始噗噗地正常運轉起來,螺旋槳也開始逐漸增加迴轉速。

「引擎轉速2700、2800…」哥爾什科夫少尉讀著儀表板上逐漸增加的讀數,同時整備班長已經跳下了他的機翼開始下一個動作。

「解除輔助吊臂!開始下降!」

與地面上的起降一切照程序一個個按步就班來不同,在飛行船艦載機甲板裡什麼事都是同時發生的。飛行員在穿裝備時地勤已經把飛機發動、當飛行員拿到飛行計畫書時地勤已經把飛機作完了安全檢查。過了不久當哥爾什科夫穿戴好了裝備也作完機上檢查時,掛勾已經開始將飛機從維修坪吊往艙門口上方。兩片合金板組成的氣密門也跟著緩慢地張開。

「3-1紅龍,投下。」

「3-2貝蒂小姐,投下。」

前方第一與第二起降閘門的兩架友機已經出發,只剩自己了。

被掛在掛勾上吊著放到飛船船身外的新伊卡,迎著前方原有的風向再加上船速百餘公里的超級強風,連機身蒙皮也被吹得有了些皺摺。同時引擎轉速逐漸提高,螺旋槳傾角還沒調正,使得戰機的掛勾與飛船的掛勾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不安份地跳動著。

「…3-3聖騎士,投下!」

深呼吸一口氣後,哥爾什科夫少尉扣下了起降吊勾的分離開關───H型掛勾的中央橫槓被壓縮空氣推向右側,同時失去了與母艦掛勾接點的新伊卡,不同於比重比空氣低所以能浮在天上的飛船,這些用鋼鐵與鋁材打造的機械便瞬間以自由落體的狀態開始下墜。

但是下墜的同時機體也正在喪失高度能量換取速度能量。透過機翼伸出的皮托管測量到的風壓,空速計正在以瘋狂的速度迅速轉圈,兩百公里、三百公里、四百公里…約莫在下墜了五百公尺後,哥爾什科夫少尉輕輕地拉起機首,一邊承受著強大的G力一邊避免讓機身斷裂地恢復水平飛行。

「這裡是紅龍,聖騎士,有跟上嗎?」

「有的,我剛起飛。」

「全員注意,不要開啟航行燈,保持鬆散隊形,不需要編隊。」隊長慎重且重覆地提醒道:「索敵的工作交給聽音官,我們避免引起注意。」

「是,那麼應該保持不同的巡航空層比較好…」

「我有同感,可以避免撞擊。」

杜格斯基中尉附和了隊長的看法,同樣地對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怎麼樣才能不開燈又避免撞機缺乏自信的最新進菜鳥哥爾什科夫少尉,也對此表示同意。

「那就散開,貝蒂小姐維持在高度75,我到76,聖騎士到74。」

三架新伊卡在暗夜中散開,同時各自奔向不同的高度保持成相當鬆散的層遞隊形。若從橫向水平來看,會覺得這三機是以垂直的角度形成了一個很大的雁形隊。正在剛升空的戰鬥機隊努力保持著既散開又有組織性的編隊之際,母艦也正在嘗試與不明機取得聯繫而進行了廣域無線電播送。

「這裡是特瑞希瓦爾特王立聯合空軍,通告貴機,你正在侵入我軍的作戰空域中。立刻告知你的所屬、目的並轉向以免撞擊。」

通過高頻與特高頻進行的明碼呼叫持續了三次,毫無回應。接著聽音官塔夏的呼叫聲就從無線電裡傳出。

「十月十日呼叫火龍,聽得見嗎?」

「火龍聽得很清楚,請講。」

「不明機高度7200,編隊十分密集,無視我方的連繫,還在持續爬升中,艦長已經批示允許開火。與你相對方位340,距離6000,即將迎頭接觸。」

「我瞭解了,感謝指引,改變航向至迎擊航線上。呼叫第三小隊所有人!」隊長扭轉了操縱桿掉轉機頭方向微微偏左,發出了交戰前最後的命令:「…目視接敵後先展開警告射擊,若確定為敵機,優先射擊多引擎機種,避免與單引擎機交戰,若遭到友機以黃色曳光彈射擊的情形,就對前點放三次作信號,以確認敵我以防誤擊。之後、各自判斷作戰!」

一但進入瞬息萬變的空中纏鬥,不管是後方母艦上的聽音官導引,或著來自小隊長的指令都不再有用。剩下來的只能靠飛行員的個人技術───或著運氣。

哥爾什科夫少尉將頸子上的真十字吊飾捧起送到嘴前親吻,杜格斯基中尉喃喃自語地禱告起來,而編隊長科林法克上尉調整了一下儀表板上貼著的照片。

深呼吸───吐氣。凝精聚神地掃視周邊的夜空。

「十月十日呼叫火龍,不明機即將───」

「我知道。各機、警告射擊!」

三架伊卡朝完全沒有視界可言的黑色暗夜開火,機槍的黃色曳光彈畫出幾道流星,很快地消逝了光芒。突然間周圍的氣流亂了起來。

黑暗的夜空伸手不見五指,毫無目視可以捕捉的痕跡,但震動的大氣即使隔著厚實的防彈擋風玻璃都仍然可以感覺到。雙方交錯的距離近到機翼劃破空氣產生的渦流會將彼此捲入的程度。

對方並非單一多引擎機,而是很多架。

這個亂流並非編隊迴旋、而是編隊解散造成的。

「紅龍呼叫各機!開始交戰!」

在交錯的一瞬領悟到這一切,科林法克上尉一邊扭轉方向桿,承受著全速迴轉帶來的強烈離心力,一邊朝剛才錯身而過的暗影扣下扳機盲射,8mm的機首同軸機槍劃出黃色光點奔向遠方消失,但卻沒有任何擊中目標的跡象。

「可惡,錯過了!」

「完全看不到啊,搞什麼!」

聽著部下的抱怨怒號,科林法克上尉心想對方也沒開燈,而且恐怕安裝了專門的消燄排氣管。

「不用擔心,回轉跟上!新伊卡進入纏鬥的話是我們有利…十月十日,請為我們重新指引方位進行導引!我們要回頭再度接敵!」

「十月十日呼叫火龍!敵機正在與你們拉開距離!」

「什…!不可能!」科林法克上尉看著儀表板上的空速計。在急轉彎掉了點速度後,保持直線加速的機體從五百、五百一十、五百二十公里…這已經逼近了新伊卡設計上的理論水平速限,節流閥都已經推到底了。該開啟加力追擊嗎?不,也不一定追得上,還會在夜戰中暴露位置...

「不明機繼續拉開差距…!十月十日呼叫第三小隊,請繼續追擊,艦長下令要出動第一小隊了!請避免友軍誤擊!」

到底是什麼東西───時速有五百五,不對,可能六百公里以上,爬升時還能保持這種速度,有那樣的雙引擎機種嗎?猜測著對手的身份,並苦思著答案的人並不只科林法克上尉,包括十月十日的艦橋、以及身處聽音室內的斯多梅爾少尉都感到一陣混亂。

就在這時,耳機中傳來了與螺旋槳運轉聲有明顯不同的異響。

「咦?這個是…」

霹靂啪啦滋滋。是什麼聲音?與此同時無線電頻道中響起此起彼落的咒罵聲,不只是她正在導引的三架戰鬥機,幾乎整個船團的人都解除了無線電封鎖,雜訊干擾的強烈程度令她幾乎聽不見任何一句完整的對白。

一種極端的不安與失控感從塔夏心中油然而生。

「怎麼回事,紅龍,這裡是十月十日,報告狀況!」

「是──是照…彈!空…沙沙沙…明了!艦…暴露了!」

數枚劇烈燃燒中的鎂光照明彈散發出強光與高熱,將廣闊的夜空映照的如同白晝。尾隨著不明機群的新伊卡機隊先是被這不習慣的強光給閃愣了一下子,隨即科林法克上尉戴上了防風眼鏡過濾那亮光,然後持續作出了報告。

「敵機七、八、九…共十二架!雙引擎機種!那個塗裝色與紅色識別帶…奧特蘭空軍!是奧特蘭空軍的雙引擎重戰鬥機!」

「可惡,楓葉國嗎!我以為他們只有一千匹馬力不到的爛飛機才對…」

杜格斯基中尉背誦過無數次的敵機識別表諸元裡,印象中唯一一型奧特蘭的雙引擎戰鬥機也只有四百公里出頭的時速。擁有足夠把全速狀態下的伊卡甩大街的速度,那這些飛機要不是帝國鬼子給的,就是奧特蘭人給他們的飛機打了針吃了藥。

大概是因為知道雙引擎重戰機不可能在纏鬥中勝出,而且肩負更重要的任務,而完全專注作著攔截機吧。至於是什麼重要的任務───杜格斯基中尉這才注意到這些雙引擎戰機兩翼下似乎懸掛著什麼異物。

小型炸彈?不對,掛著這種東西能對飛船幹嘛…但看到沿伸到機翼之外的導軌時,他就完全理解了敵機的目標。

「掛著火箭…敵機有搭載火箭彈!是來反艦攻擊的!」

屬於奧特蘭北方軍的這十二架雙發重戰開始散開,兩兩成對地各自編隊撲向不同的飛行船。在照明彈逐漸熄滅以前,這些飛行船便打開了探照燈並讓防空槍座展開了射擊,但這卻適得其反地暴露了飛船的位置。

很快的,一架雙引擎飛機貼近到五百米內的近距離,作了個淺俯衝來到飛船下方,然後急爬升仰起機首,避開正猛烈噴灑著12.7mm機關槍彈幕的側舷槍座,朝船腹吊艙噴射出翼下的八枚火箭彈。

透過噴出高熱瓦斯的反作用力,八粒小小的光點鑽入了飛行船的船腹中,隨即綻放開橘紅色的絢爛花朵。

僅僅在一眨眼間,被多枚127mm火箭彈,相當於重型高射砲數發等級的火力同時擊中船腹吊艙的戰略輸送飛行船「杜伊勒女伯爵康絲坦丁」號,便在一連串劇烈的連鎖爆炸中,從中央折成了兩截,包裹在猛烈的大火中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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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爆炸的巨響。

如同鞭炮般霹靂啪啦炸個不停的小規模二次爆炸。

超輕鋁合金打造的飛行船骨架扭曲變形的折斷聲。

氣囊被撕開大洞而開始洩壓的風聲。

尖銳刺耳的人類哀嚎與慘叫聲…

斯多梅爾少尉大口喘氣著,摀住口鼻,這一切吵雜的聲響透過巨大的黃銅聽音管與音波放大器傳入她的耳中,即使沒有親眼目睹,但她卻完全理解了外頭發生的慘狀。

在爆炸中燃燒的飛行船逐漸降低高度,著火的人們從船艙裡跌落入雲海的萬丈深淵,貨物、燃料、彈藥與零件殘骸如同雨點般地從被打翻的飛行船肚皮裡灑落整片天際…

她感到難以忍受而幾乎想摘掉耳機以求一點點的喘息時間令自己冷靜下來,但是紅色迴轉燈響起帶來的艦內電話,卻打斷了她的掙扎。

「聽音室!這裡是艦橋觀測所,目視到杜伊勒女伯爵康絲坦丁號中彈,已經無法維持高度、正在下墜中…啊,羅伊卡古特號中彈了!燃起大火!請更新空域管制記錄───」

「我知道…我聽的很清楚…呃…啊…」

「怎麼回事,聽音室?斯多梅爾少尉?!」

「我…喘不…過氣…」塔夏急促地喘息著,這種感覺許久未曾有過,是兒時偶而會在緊張下出現的過呼吸症狀。但艦橋不清楚她病史的上級卻誤會成了別的方向。

「洩壓嗎?!戴上氧氣面罩…保持清醒!妳是我們夜間的眼睛!」

急促呼吸而喘不過氣的塔夏已經感到腦筋一片混亂,所以懵懵懂懂間便打開了繫在大腿上的軟式呼吸器面罩戴上,並接上裝有純氧的高壓鋼瓶。

100%的氧氣───雖說帶有危險性但也使大腦得以清醒的純粹氣體使她稍微冷靜了下來。雖然耳際的爆炸、慘叫與金屬扭曲聲等各種雜音交織成的大合奏並未停止,但她已經稍微平復了些許情緒。稍微緩和過來之後,就又摘下了呼吸器。

在腦袋一片混亂且呼吸亂調的複雜情緒中,拾回一點點平常心的塔夏為了擺脫令自己感到恐怖的不能自己之悲慘戰況,而開始照著訓練的動作一步一步的機械式重覆,她旋轉著聽音器探針嘗試捕捉住那些攻入船團的敵機位置,另一手則在地圖板上作出記號並寫下數字。

「聽音室,呼叫火器管制,現在發送第一修正諸元…」

這是塔夏現在唯一能作的事。以她的方式和未知的恐怖進行戰鬥。

很快的,以聽音結果為基礎的射擊諸元資料,傳入了十月十日號中部吊艙的射擊指揮所中。包括了聽音室所判讀之敵機速度、高度、前進向量的詳細推算數據被抄收下來的同時,這一連串的數字再加上目前的濕度、風向與大氣壓等參數,火控計算機的機械齒輪喀噠喀噠地迅速轉動了幾秒後,最終的射擊參數於是得出。

「左舷砲戰預備───彈種,空炸榴霰!延發1.6秒!距離4500,俯仰角計算機自動不變…放!」

76.2mm速射砲砲座的彈幕射擊開始了。一舷六門、每五秒一發的高射砲打出了滿載定時炸藥與細小鋼珠的散彈,朝著敵機撲向的友軍飛船路徑上打出了密集的彈幕。

黑色的爆雲在敵機拋出的帶傘照明彈映照下十分顯眼,而那些細小的鋼珠破片則如同流星雨般閃爍著反光,一架滿載著火箭彈準備再度發動攻擊的敵軍雙引擎戰機沐浴在這樣的彈雨中立刻被穿成了蜂窩而爆炸。

其餘敵機很快開始採取規避機動,拉起機首遠離那些形成了彈幕牆的高射砲破片彈雲,與此同時12.7mm的重機槍座則嘗試在艦首尾探照燈的指引下噴出追射彈幕,持續對敵機加以反擊。

王聯飛船艦隊在最初的奇襲中被擊沉一艘、重傷一艘飛船後稍微從震驚中拾回了一點秩序而展開反擊。但除了在聽音官的指引下,進行著精準對空射擊的十月十日號以外,其餘的飛行船幾乎是胡亂旋轉著探照燈,對任何空中竄過的黑影開火。

「嗚哇!我們是自己人啊!混帳東西───」

哥爾什科夫少尉扭轉方向桿將機體行進軸線帶離高射砲黑雲和重機槍彈幕的追射,並且點射機首8mm同軸機關槍的曳光彈來顯示敵我。但那些被嚇壞了的飛船砲手顯然並不吃這一套。六親不認的彈雨無差別地向友軍與敵軍飛機濫射。

「隊長,這裡是貝蒂小姐,我們的母艦倒還好,那些大鯨魚們可是抓狂了,探照燈閃得我頭昏眼花啊,這樣根本沒辦法戰鬥。」

「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打了…若是十月十日不保的話,我們這附近可沒有什麼可以回航的機場哦。」

隊長這番話的意思是,如今三架戰鬥機的飛行員命運,也跟飛行母艦是同一艘船上的命運共同體了。有所覺悟的三人都握緊了操縱桿。

「敵機開始迴避動作無法保持直線飛行了,散開各自交戰,趁敵機迴旋再進入攻擊航線時,加以攔截!」

「…瞭解!」

剩餘的十一架敵機散開成鬆散的雙機編隊,各自迴旋挑選了個別的飛船發起進攻。帶頭的一架在王聯飛行船上空投下照明彈點亮以後、後續的一架則噴射出全部的火箭彈───像這樣十分有條理的雙機編隊進攻,在密集的對空彈幕火網下也開始亂了腳步。

又一個雙機編隊開始迴轉並挑選目標,準備從對空砲座的斜上方死角朝飛行船十月十日號逼近,但是科林法克上尉的耳機裡響起了聽音官的吶喊。

「紅龍!高度8200、相對位置305,你的斜上方!兩架!抬起頭來!」

「…收到!」

毫不考慮地扳起操縱桿鑽升,咬牙忍受著強烈離心力的甩動同時,他瞇起眼睛打量著出現於自己的擋風玻璃裡,在照明彈殘光下微微反光的機影。

從背後靠近、將這個機影套進射擊瞄準器的同時,他扣下了扳機。Fvt-3E新伊卡的兩門機首8mm機槍發射的子彈穿過螺旋槳葉之間的隙縫射向敵機,8mm機槍曳光彈顯然是確實擊中了什麼,無力地從黑暗中以奇怪的角度向上向下彈飛折射。

在敵機還得及反應過來以前,科林法克上尉迅速扣下了操縱桿的第二顆扳機。電鈕發出的電氣訊號傳入機翼上兩門20mm機關砲的電門並啟動擊發機,混合了穿甲、高爆與曳光燒夷三種彈藥的20mm砲彈砸向黑暗中的敵機,旋即出現了巨大的橘紅色火球。

這一切景象都與和扳機連動的同軸照相槍裝置同步記錄在攝影機膠卷之中。

「紅龍,擊墜一,感謝指引!」

「還有一架,注意!你後方,極近!」

斯多梅爾少尉聽音官的警告聲未落,震耳欲聾的砲響便從背後襲來。驚覺到自己是鑽進兩架敵機編隊之間的科林法克上尉急忙蹬舵板滾轉半圈,並將操縱桿用力往下壓。只消命中一發就能將Fvt-3E新伊卡這種輕型戰鬥機炸成碎片的機砲彈幕就這樣擦身而過,其中幾顆信管較靈敏的高爆彈甚至近到在擦身而過時被引爆了。

破片穿入鋁合金蒙皮內,在機翼結構上劃出如同被刀割開的裂痕,頓時科林法克上尉感到機體一沉,連忙捉住操縱桿吃力地迴旋。

「這裡是紅龍,我中彈了,正在確認損害情形…貝蒂小姐、聖騎士!還活著嗎!」

「聖騎士,勉強還行…根本找不到敵機啊,想趁著敵機被探照燈照亮時攔截,卻被友艦的探照燈照的頭昏眼花。」

「貝蒂小姐平安,我這邊也沒有收獲。可惡,發揮不出機動性的優勢,反而敵機是怎麼打怎麼中,太不公平了。」

科林法克上尉意識到另外兩架僚機沒能交戰的理由。只憑著照明彈、探照燈與槍口燄的微弱光芒在夜間仍然是很難與一瞬即逝的機影進行瞄準和攻擊,雖然受到十月十日聽音官引導的他能有效攔截,但斯多梅爾少尉一次也只能用無線電引導一架飛機接戰而已。

剛才看到的敵軍雙發機機影並沒有攜帶雷達的跡象,機體各處並無明顯的天線狀物體。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敵機能夠這麼如入無人之境的、輕取宛如盲人騎瞎馬的王聯飛行艦隊?

「一定有什麼理由,那些奧特蘭叛軍可以把我們看的這麼清楚的緣故…喂,十月十日聽音室,聽得見嗎!這裡是紅龍!」

「是,十月十日聽的很清楚,紅龍請講。」

「注意遠方!四周!請注意搜尋戰場附近空域有沒有飛行船或大型機蹤跡!」

「咦…?啊…!瞭解了!」

塔夏.斯多梅爾少尉聽懂了科林法克上尉的要求深意。

夜空中肯定藏著敵機的耳目,否則他們不可能像塔夏這樣,能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中,以正確無比的精度攻擊王聯軍的飛船和飛機。

一直擔憂於戰況的自己,居然忘記了如此重要的事───塔夏忐忑不安地心跳加速起來,即使把濾音旋鈕轉開,隔離掉近距離引擎聲的共鳴音干擾,心跳的噗通噗通感覺仍是使她無法專心聆聽耳機中的收訊。

不過,也因為塔夏過於緊張沒有按回無線電的停止收發鍵,她那急促的呼吸聲也顯然是透過無線電發送給了艦載機飛行員吧。

「───斯多梅爾少尉,這裡是聖騎士,妳不必緊張。因為跟妳一樣,我今晚也都是第一次上陣。」

聽了這不知算不算安慰的唐突發言後,塔夏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並沒有關掉無線電發話器而亡羊補牢地關掉開關,過了一會,才紅著臉掩嘴竊笑起來,再度按下發話開關。

「聖騎士,戰鬥中避免無必要的通訊。」

「呃、瞭解…」

這次換耳機另一頭的飛行員們傳來了嘲笑聲。塔夏的心跳也不再忽快忽慢,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全神貫注。

儘管艦外正進行著炙烈的空戰,敵我的飛船、戰機在交織的槍林彈雨中起火爆炸,吶喊聲、怒鳴聲、發動機過載聲、金屬碰撞聲與尖銳的風切聲…但要尋找的不是這樣的聲音。

塔夏回想起戰鬥開始前她就有聽到的奇怪聲響,於是望向記錄板上自己曾留下記錄的紙條參數,將聽音器轉向那個方位───塔夏一邊小心地調節過濾器的接收音頻範圍,一邊將放大器轉盤一格格撥至最大───閉目全神貫注在耳機中的各式噪音之中,忽然間聽音室裡的少女睜圓了眼睛,露出了笑容。

「十月十日呼叫紅龍,找到了。目標相對位置…280方位,高度6000,距離超過兩萬以上。是多引擎機種,聲音很微弱,詳細的位置難以標定。有幫助嗎?」

「…這樣就夠了。感謝指引!」科林法克上尉舔了舔嘴角,「小子們都聽到了吧,跟上來!紅龍呼叫十月十日,第三小隊要前往掐掉敵軍的耳目,將暫時脫離戰鬥。防空任務就交棒給第一小隊。」

敵人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於遠離陸地的海上捕捉我軍飛行船團,而且用的還是沒有裝備雷達的雙引擎日間戰鬥機。這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敵人必然有裝備了對空雷達的機體在附近給予引導───不管那是搭載了雷達的轟炸機或著飛行船,如今只要把那傢伙轟下來,就能使肆無忌憚的敵軍飛機攻擊效率激減。

然而,對於正在進行著炙烈的對空戰鬥的母艦與船團而言,科林法克上尉與第三艦載機小隊的飛行員們並無多少可以浪費的時間。20公里…這意味著新伊卡以正常巡航速度大約飛五分鐘就能抵達的距離,但情況已經不容許他們慢吞吞的飛過去。每一分一秒都極其寶貴。

「這裡是紅龍,呼叫聖騎士、貝蒂小姐,開啟加力設備,不必在乎燃料!」

「…收到!」

哥爾什科夫少尉聽到隊長的指示,把左手從已經推到底的節流閥上移開,將防止誤按的安全蓋打開後,把儀表板上那顆紅色的鮮明按鈕按了下去。

頓時,他感到一陣明顯的加速度把自己的脖頸往後粗暴的一折,就像突然踩到了油門使汽車暴衝一般,但比那強烈十倍的感覺。內藏於燃料槽旁的氧化亞氮鋼瓶接到了開關的信號解除閥門後,直接以霧狀噴灑進引擎燃燒室中,獲得助燃劑加勢的燃料發出了宛如爆炸一般的連串顫動,機首周圍的排氣管噴出寶藍色的鮮明火燄,儀表板上的馬力計和引擎溫度計以瘋狂的速度開始不停轉動。

如今以引擎本身額定極限馬力的120%轉速推進中的三架新伊卡戰機,在夜空中畫出三道藍色的燄跡急馳而去。

「紅龍呼叫十月十日!請持續監聽我們與敵機的位置,並引導我們至接敵。」

「我瞭解,你們現在與目標的相對距離為…」

耳機中,編隊長持續的與聽音官進行著通訊,而聽音官也不斷更新報位。哥爾什科夫少尉一邊根據聽音官的報位修正自己的航向,忍受著高速下轉彎所帶來的足以令脖子感到酸痛的離心力,一邊斜眼回頭,望向已經被拋在背後,但仍然不斷發出閃光與爆炸的那片夜空。

他們以三分鐘飛完了這段本來需要五分鐘才能飛完的距離。但是───

「十月十日!我們已到達指定地點!敵機呢?!」

「應、應該就與你們同高度同位置!看不到嗎,請先保持盤旋───」

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中,就算飛到了離敵機幾百公尺之內的距離,只要敵機沒有開啟飛行燈或開火的話,即使是擦肩而過也很難發現其存在。

然而,在數十公里的這種逼近聽音器極限操作範圍的距離上,顯然連聽音官都無法準確地從微弱的音響中定位出敵我機體的正確位置。

就在這時。

「嚇!」杜格斯基中尉感覺到自己的飛機被某種空氣中的亂流吸了進去,這是過於接近其他飛行器的預兆───他本能地把操縱桿往反方向推開,滾轉往別的方向。

「怎麼回事?喂,發生什麼事了!快回報!」

「這、這裡是貝蒂小姐。我剛剛與你空中接近,差一點撞上啦,隊長!」

「什麼,哪有這回事…是你嗎,聖騎士?」

「聖騎士回報紅龍,否定的!」

「那麼───」科林法克上尉瞇起了眼睛,搜索著夜空,然後做了一個淺俯衝來到較低的高度。他抬起頭來往上一看,便恍然大悟了。

「這麼個大塊頭來說,可藏的真好啊…」

將滿天星斗遮掩出一個十字形暗影的物體明顯是某種大型飛機。大概是使用了特製的消燄排氣管和滅音器吧,居然在這麼近的距離並飛過好幾次都沒能發現其存在。

上尉扳起操縱桿,將Fvt-3E的機首以高攻角仰起,從這頭潛伏的巨獸腹部鑽升而上,然後把兩個武器扳機一齊扣下,將瞄準器對準黑暗十字的正中央開火了。

容彈量左右各60發的20mm機關砲彈在三秒鐘內便告耗盡,在急爬升中承受著猛烈後座力的小巧戰機很快承受不住,當科林法克在機體失速前撇開操縱桿時,那黑十字架的機身各處噴洩而出的藍色曳光彈幕正與自己擦身而過。

「帝國空軍?!在這種地方───」

在背後軍援著奧特蘭叛軍的列強,梅菲斯特帝國的代表色是藍色。甚至就連戰鬥機的塗裝、乃至於曳光彈的彈種都使用加進了銅劑的藍色光彈,作為特瑞希瓦爾特的死對頭,無疑是十分令人熟悉的對手。看起來這些帝國軍傢伙便是奧特蘭叛軍背後的靠山吧。

科林法克上尉的攻擊可說是踢翻了馬蜂窩般,這架機鼻、機翼上插滿了宛如蜘蛛網般雷達天線陣的四引擎轟炸機開始盤旋,他的機身四周到處都在噴出藍色的光跡朝下方開火。

「這裡是貝蒂小姐,已目視目標,開始攻擊!」

在敵機將全部的火力傾洩在從下方偷襲過來的隊長時,編隊二號機的杜格斯基中尉將他的機體往下壓,將高度轉換為動能,俯衝而下槍砲齊發。

黃色的光跡在這架巨獸的左翼根附近撕開了一道燦爛的燄火,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這架帝國軍機的深藍色夜間迷彩塗裝和機翼上的低識度國徽。

「得手了…!咦…怎麼會…!」

正當杜格斯基中尉打算得意的宣告增添一架戰果時,火勢很快轉小並變成一團白煙熄滅。

「附自動滅火裝置的油箱嗎,可惡,好豪華的空中要塞呢。」隊長苦笑著,並且扭轉機首以僅剩的8mm機槍兩門猛烈射擊。但是機槍子彈只是無力的從敵機重裝甲的機身上折射滑開。

「隊長,這裡是貝蒂小姐,我的砲彈用完了!」杜格斯基中尉以近乎哀嚎的求救聲慘叫道,如今輪到他在手忙腳亂地閃躲猛烈的對空彈幕。

「我也是…機關槍看起來根本一點用也沒有。紅龍呼叫聖騎士!你還有砲彈吧!」

「是、是的!我還有一半的彈藥!」哥爾什科夫少尉看著儀表板上的彈藥計,緊張地應答道。

「聽好,貝蒂小姐把敵人引開的時候,你稍微跟大塊頭拉開一點距離。兩、三公里差不多吧,然後迴轉。我會用機槍點亮敵機的尾舵,然後你就把所有的砲彈,全部在最近的距離噴在他的機屁股上。別失手囉!」

「…瞭解!」

哥爾什科夫少尉伸手將防風眼鏡摘下,擦了擦額前的汗水,開始扭轉他的操縱桿。他緊盯著那架正在持續瘋狂的朝周圍打出曳光彈雨的四引擎機,並小心翼翼地以敵機為中心進行著圓周運動。

直到、隊長機打出的黃色機槍光點敲擊在四引擎機上。機槍彈構成的光束一路從機身中段開始掃───掃到機尾方向。這執著的攻擊很快吸引了大飛機的砲手注意力而掉轉開砲口朝隊長開火。

但就在反方向,哥爾什科夫少尉的新伊卡快速逼近敵機。

「冷靜…冷靜…就是…現在!」

幾乎是要對撞上的前一刻,他扣下了扳機將所有槍砲都貫向敵機的垂直尾翼上。20mm機砲彈有的穿透了蒙皮、有的發出爆炸將蒙皮扯飛、然後是幾塊不曉得是什麼東西的板子被吹飛了。在錯身而過之際,哥爾什科夫少尉的座機「聖騎士」還吃了幾個碎片而發出了劇烈的晃動,嚇的他掉了幾百公尺才抓緊了操縱桿逃離現場。

在狂跳的心臟稍微安定下來後,他回頭,望著那架四引擎敵機。除了機尾起火以外,這架龐然大物起初看似並沒有受到什麼動搖的持續飛行著,但是隨著火勢的擴大,四引擎機的舵也似乎卡死了,開始緩緩地往左下方做了一個未完成的桶滾───然後就永遠沒有完成地開始直線朝下俯衝。機上的機關槍也停止發射了。

哥爾什科夫可以想像的到敵機肚子裡的慘狀:飛行員正在努力但徒勞無功地重奪飛機的控制權,砲手與機組員們因為天旋地轉而頭下腳上的慘叫著,他們會嘗試跳傘吧,但是墜落與迴轉時的強烈離心力會壓住他們,使他們絕望地一動也不能動的、往明鏡海上直落而下。

「幹掉啦…!成功了!喔耶!」

「打的漂亮,聖騎士。回去該請你一杯伏達。」

無線電中傳來杜格斯基中尉的叫好聲,與隊長恢復了平常冷面語氣但卻帶點溫情的讚揚聲。回過神來的哥爾什科夫這才意識到自己擊墜了生平第一架敵機。

明明是期待了很久的東西,但不知為什麼在達成的瞬間卻沒有覺得有多少成就感。啊啊,至少有一兩個跳傘也好吧。大概是因為擊墜多發機而立刻想到了機上可能裝著多少人,而湧現出了殺人的罪惡感,這位剛被鮮血洗禮過的菜鳥飛行員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禱告著。

「紅龍呼叫十月十日。我們攔截到敵機了,對方是帝國軍機。接下來請引導我們返航,我們的彈藥都已耗盡,需要著艦。」

「十月十日收到,本艦與你們的相碰轟唰沙沙沙滋────」

「喂,十月十日?收訊不良,請再說一次。十月十日!」

聽音官的聲音突然以無線電的一陣破音,突然被打斷地畫上了休止符。經過大約五秒鐘的沉默後,方才擊墜敵機的喜悅感一掃而空,科林法克上尉再次打開了無線電,盡量壓抑著感情地低聲說道。

「我們得趕回去,動作快。」

盡管沒有下具體的命令,但三位飛行員都很本能地扣下了加力裝置按鈕。即使知道用力按鈕與輕輕按鈕並無什麼差異,但是哥爾什科夫少尉還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壓緊了加力裝置。也許是希望這樣子可以讓飛機飛的稍微快一點吧。

###

塔夏.斯多梅爾少尉再度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並不是端坐在聽音室中央,那張可以讓她矮小的身子掌握大局的座椅上。她趴在地上,眼鏡被震飛出去,視線中一片模糊,空氣中嗅得到難聞的怪味,耳朵裡一陣尖銳的嗡鳴聲。

全身劇痛,頭也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塔夏摸索著,然後將掉落在地上的眼鏡戴起時,卻被眼前的場面為之震驚了。

聽音室───這個位於船艙中段下方內部的隔音艙室,如今左艙壁破了個大洞,隔壁的第二速射砲座被炸的無影無蹤,透過那帶著點點星火的破孔,可以直接看到外頭的星空。

空氣從破開的這面大約五公尺見方之破洞迅速流逝,逃走的氣壓成了捲起各式各樣紙片、碎片的強風,一些不知是死是活的艦組員也被強風吸了出去。

幾乎是一瞬間,塔夏就領悟到了,她的頭痛並非因為被爆炸震飛,而是因為急減壓造成的頭痛。呼吸也跟著開始困難了起來───這不再是心理問題而已了,而是她身邊的大氣壓力正在急速下降的物理因素。

「呼、呼吸器…」她想起了綁在大腿上的最後保命裝置,手忙腳亂地找了個還有艙間扶手的位置,把腰帶上的安全環扣上扶手免得被吹走,然後把橡膠製的呼吸器戴上口鼻。戴上之後更加感到呼吸困難,吸不過氣來而睜大了雙眼,尋找著氧氣瓶跟呼吸管的位置並手忙腳亂地接合在一起。

總算重新得以呼吸,儘管吸入的是帶著橡膠發霉味的噁心味道,但塔夏仍然是稍微淡定了些的,扶著艙壁想站起身子。但卻站不直身…?腿軟了嗎…不對。她發現整艘飛船現在的水平傾角本身就是傾斜的,儘管大概只有十幾度。

全船又發出了一陣震顫,飛船變得更加傾斜了,這嚇得塔夏又徹底跌坐在地上,抱緊了扶手。

「十月十日呼叫各艦!本艦側舷中彈了!我們無法保持現高度速度!」

「第二小隊還沒出擊嗎!」

「這裡是方糖咖啡領隊,敵機太多了…」

「紅龍呼叫十月十日!聽到請回答!可惡,還有哪艘船能降落補給彈藥的…」

最先聽到的是耳機裡傳來的各種叫罵般之錯雜通訊。

逐漸恢復的聽力除了無線電通訊外,也開始重新接收到不絕於耳的槍砲聲、爆炸聲、人的喊聲、慘叫聲與風聲。

仍然戴在頭上的耳機裡傳來了一聲急促的警告聲。

「十月十日正被攻擊!紅龍呼叫,敵機接近你左舷側面了!誰還有彈藥能去阻止它───」

塔夏就這樣呆坐在原地望著飛船艙間的破孔,破孔中可以看到一架敵軍雙引擎飛機,它翼下還掛著數發火箭,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直撲而來。粗壯的機首前那四門機關砲孔的黑洞洞,咆嘯著發射出機關砲彈而一閃一滅,塔夏被那呼嘯而過的超音速巨響給嚇的仰臥躺倒在地,看著那些砲彈從自己頭上掠過,穿梭在十月十日的艙室中央,左進右出地把這艘飛行船給打了個對穿。

啊啊,完蛋了。我的人生。要在這裡畫上句點了。

看著眼前那巨大的艙壁破孔,和不時從那大漏洞間竄過的曳光彈和飛機交錯,她開始有了直面自己死亡的實感。

就在這時。

幾乎是減速成每秒不足五禎影像的那種慢動作般,塔夏看到那架雙引擎的敵機偏離了機首。

使其偏離的是一個外力因素──-有架深綠色塗裝和紅色尾翼的短小單引擎戰鬥機攔腰撞上了那架直衝而來的雙引擎飛機。

那毫無疑問是王聯空軍的Fvt-3新伊卡。而且是塔夏這艘船上的艦載機塗裝。

巨大的爆炸和碰撞聲幾乎是同時發生,兩架空中撞擊的飛機在側舷不到幾百公尺近處爆開了一朵絢爛的大火球,爆炸的衝擊波又使得飛船一陣晃動。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無線電中傳出了焦急的喊叫聲。

「剛剛那是…喂,還在嗎!紅龍呼叫貝蒂小姐與聖騎士!你們還在嗎!」

「這裡是貝蒂小姐,我還在。」

「聖騎士,紅龍呼叫聖騎士,聽到請回答!哥爾什科夫少尉!回話啊!」

聽著、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塔夏總算理解了方才看到的場面之意義。她哽咽地伏臥在地,鼻酸地哭了起來。那既是對於犧牲者的憐惜,也是慶幸自己得以大難不死的喜悅。

對塔夏.斯多梅爾少尉來說,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那是她與素昧平生的那個飛行員───共享了第一次初陣的那一夜。

###


「也就是說,您在第一次航行就碰上了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這種體驗…」

「我不會這麼說,年輕人。死神一直都在我們身邊的,從未離開過。」

我看著面前那位瘦小的白髮老婦人。她坐在躺椅上撫摸著腿上的貓,看起來就與尋常上了年紀的鄰家阿婆沒什麼兩樣。但她那雙隔著老花眼鏡的眼睛卻深遂的彷彿要將人吸入似的,我遲疑了一下,繼續作著筆記,並且確認錄音帶還有在繼續跑。告一段落之後,我按下了錄音機的開關。

「那麼我們今天的口述採訪就到此為止,能願意接受我們的打擾,實在是非常感謝您的配合。」

「哪裡的話,這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呀。既是興趣,也是專長,也是工作…」

老婦人轉頭望著一旁的壁爐上,那上頭擱著的東西不是尋常人家的酒瓶或著紀念土產。而是幾張照片、證書、一頂大盤帽、以及成排成列的勳章。

「…因為我很擅長,所以算是還蠻樂在其中的吧。」她用有些沙啞的嗓音輕聲笑著說。

「是這樣啊…」我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的含義:「那麼,我明天也方便來叨擾嗎?」

「下午過四點來吧,那時候我才睡醒。」

「睡醒…?」

「這行幹久了都會變成夜貓子的。怎麼,很奇怪嗎?」

「不,不會。只是並不早睡早起的老人家,還蠻罕見的。」我坦白說道。

「那只是你認識的還不夠多罷了~」她咯咯地掩著嘴笑。

───摘自塔夏.斯多梅爾防空軍少將口述自傳【雲端上的順風耳】

998年,革命國際軍事新聞社出版編譯


Fvt-3E/E+

新伊卡/超級新伊卡

特瑞希瓦爾特王國聯合空軍,其最初的前身是王家飛行艦隊───因此可以說,從一開始,王聯空軍的建軍和裝備方針就是以飛行船的運用為核心。在飛船之後數十年才誕生的飛機,自然也不脫以輔助飛行艦隊的兵器來進行研發的思考傾向。在貿易戰爭結束之後,特瑞希瓦爾特軍方急於恢復在與帝國的戰鬥中受到嚴重損失的飛行船團,並且針對帝國猖獗的戰鬥機群做出有效反制,將飛行艦隊改組為空軍,並將研發足以壓倒帝國軍飛機的制空戰鬥機作為第一要務。

因此而誕生的設計,就是952年初試飛、並在同年年底便獲得制式採用加以量產的國營航空工廠一號戰鬥機Fvt-1,官方制式稱號為伊卡洛斯,以嘗試用鳥的羽毛製造翅膀飛起的神話人物作為典故。以布製蒙皮和鋼管骨架製造的Fvt-1使用了可靠簡單的氣冷星形九氣缸發動機,短小輕巧的機身給予它極佳的運動性,且適於搭載到飛行船上做為艦載戰鬥機使用,並搭載了貿易戰爭時代單座戰鬥機的標準火力兩倍的四挺8mm機關槍。這使得Fvt-1甫一誕生就成為當時世界上雙翼單座戰鬥機中的頂尖佼佼者,很快就得到了王聯空軍官兵的喜愛而親暱地稱呼它為伊卡,且讓特瑞希瓦爾特在世界各地的盟邦也樂於採用這種廉價、可靠的小型輕單座戰機。

儘管伊卡並不是毫無缺點:過短的機身導致它容易陷入縱向擺動而失速尾旋,帶有先天的不穩定性,對於菜鳥飛行員而言並不是一架安全易學的飛機。過小且緊湊的機身導致它欠缺改裝升級的空間,防禦力和生存冗餘度也顯得不足。然而,其高性能和低價格完全足以抵消這些第一線操作者們抱怨小問題,上層的指揮管理階層對其性價比感到十足滿意,很快的不管是空軍或著外國使用者就都紛紛開始要求推出伊卡的後繼機。Fvt-2伊卡洛斯II便在這樣的聲浪下誕生,增加了可收放起落架、全罩式加壓座艙、改良過的發動機和滅火設備、夜間座艙內照明系統等改良的機體於959年起列裝至全王聯與其盟友國的空軍陣容。

但在航空技術突飛猛進的960年代,僅僅是這樣的小改良已經不足以使性能老朽化的伊卡和晚它十年出生的各國新銳單座低單翼金屬製戰鬥機對抗。面對進入了500km/h速度世代的空戰,布製雙翼機的改良終究有其極限,但王聯空軍仍然沉迷於過往兩代伊卡帶來的成功之中,而希望在新一代空軍標準戰鬥機的研製上,複製更多其前輩的成功經驗,採取了保守而換湯不換藥的開發方針───在這樣與過去並沒什麼差異的需求下,誕生了Fvt-3伊卡洛斯III。

Fvt-3的外形可說是沿用了Fvt-1/2的基本布局,同樣顯得是一架五短小巧的輕戰機,但採用了全金屬低單翼結構取代過往的布製蒙皮和木板舵,並且使用了串聯式18氣缸空冷發動機提升了一倍馬力,速度因此獲得了顯著的提升,得以靠著有限的改良翻修擠進500km/h世代之中而不顯得過於落後。對於這樣舊酒裝新瓶的老戰機新外貌,飛行員們感到非常熟悉又帶點挖苦意味地稱呼其為新伊卡,這意思既是與雙翼飛機的Fvt-1/2老伊卡作區隔,同時也是對於空軍新型機到頭來不過又是另一個舊貨升級款的發牢騷體現。

在Fvt-3新伊卡的諸多改型中,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被認為其中最強的一款子型───Fvt-3E伊卡寄生者。王聯空軍國產戰鬥機伊卡族系從誕生之初,其最主要的職責就是拱衛空軍飛行船艦隊免受敵軍戰鬥機、攔截機的攻擊。小巧的機體能承載的燃油量十分有限,這種輕型戰鬥機就算配備在最前線的野戰機場,也僅能支援飛行船一小段非常短的距離。既然如此,將戰鬥機搭載到飛船上作為護航艦載機使用,就成為了十分合理的對策。

由於是搭載到飛行船上,在空中進行起飛著艦等操作,因此伊卡E型可以無視陸地操作的最大離陸重量限制,反正從飛船上扔出來時,它會依萬有引力定律下墜而將高度換取成動能,取得足夠的飛行速度和升力。這種艦載機版的伊卡於是得以擁有超過其陸上親戚的最大酬載重,並且活用這樣的特性搭載了包括20mm機翼加農砲、著艦回收勾、無線電設備、電熱暖機設備、氧化亞氮引擎加力裝置、乃至於可額外掛載250公升外油箱、100kg炸彈x2 或六發火箭彈的翼下派龍等等的豪華配備。

儘管作出了諸多改良,在王聯空軍迎來了希菲爾戰爭的爆發之後卻發現他們自豪的伊卡家族在帝國空軍時速600km/h以上的新銳戰鬥機面前簡直毫無還手之力。倉促地研發採用新式的液冷引擎高速高空戰鬥機之外,舊式的伊卡不是被大量在戰場上被擊墜,就是被調往比較不那麼激烈的二線戰場擔負護航、巡邏、對地支援任務等次要工作。然而,由於王聯飛行船的艦載機庫向來都是依照伊卡系列的尺寸而設計,實在容不下更大型的戰鬥機,因此這種實際已經相當落後跟不上時代的舊式機仍然在王聯飛行船上作為空防主力使用到戰爭結束。

基於飛行員們對於8mm機關槍不夠給力、以及引擎馬力不足、高空性能表現太差追不上敵機等各式各樣的抱怨,967年底時針對飛行船艦載機部隊的伊卡寄生者進行了大規模的延壽改裝增強工程,通稱E+(Plus),或著用飛行員的話來說,超級新伊卡改良型。超級新伊卡的發動機配備了增壓器來面對高空環境,並將機首的8mm機槍兩門更換成12.7mm重機槍,同時將機翼的兩門20mm砲容彈量由60x2提高到100x2。儘管仍然不可能和帝國軍同期的單座單引擎戰鬥機正面對決,但帝國軍飛行員仍然評價,倘若陷入纏鬥亂戰之中,新伊卡直到大戰最後一年都仍然是危險的對手;而超級新伊卡則完全就是惡夢一般的菜鳥殺手,其人畜無害的外觀,足以欺騙那些沒在戰爭初期領教過王聯軍伊卡纏鬥戰能力的年輕氣盛少尉們丟掉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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